第四章:风雨华虹辩词间(1)(2 / 2)
华硕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,说道:“太子何须舍近求远,华硕为翁主当一回马得了。”说完他就伏下身体,让尹国华骑了上去。
华硕绕着棋桌转圈,尹国华将拂尘当作马鞭,在华硕的屁股上边打边吆喝道:“马儿马儿快快跑,快送国华去见太子殿下。”
霍武在一旁暗暗发笑。
见此情景,长公主的心中再度充满愉悦,隨口道:“看看!真是天作一对啊!”
李甜并不多搭话,心里想,他们现在只是孩子,未来说不定还有什么变数,就算皇上和太后允许了这门亲事,也不能保证慧儿登上皇位后,不会发生移情别恋的事情,这一切都要看他们的造化了。只不过在眼下,这门亲事能巩固我皇后的地位。
李甜忽然想起应该给长公主的夫君带个好,于是便问道:“侯爷最近好么?”
“好什么”长公主刚才洋溢在脸上的喜悦荡然无存,眼圈说着说着就红了,“整日病恹恹的,妾身过的不知是什么日子。”
李甜忙在一旁劝慰道:“长公主也不要太伤心,多找太医看看,兴许就会好的。”长公主此刻的心境李甜怎能不理解呢?一个女人,如果没有男人的滋养,很快会变老的,唉……
巳酉,长乐宫东阙大火。
太史令司如谈在当日的宗室录上沉重地记下了一笔,他的手由于发抖而把字写得歪歪扭扭。走出太常宫时,他回望被大火烧为灰烬的长乐宫东阙,心里烦乱极了。
好好一座宫阚,怎么会被大火焚毁了呢?据公公长善说,大火是凌晨子时从天而降的。这意味着什么?司如谈不敢多想。
早朝时,他在塾门遇见了王太后的二弟——李宁,李宁建议他在当日的宗室录中隐去关于灾象的记录,但他认为作为太史令就应该秉笔直书,不可因为非祥瑞之兆就不可记载。
两座宫阙烧毁了一座,远远看去,长乐宫东阙就像折了翅的苍鹰显得很不协调了,而镌刻在西阙上的玄武在暮云下成了孤单的身影。司如谈在东阙的废墟旁站了许多,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了。
在吴朝的官制中,太史令并不是什么显赫的位置,品秩不过六百石。但他的作用却是不可忽视的,不但掌天时、星历,而且负责记录朝廷发生的重大事件。
自从父亲那里承袭了这个职位以后,他就有了一个十分庞大的计划,他要写一部上自三代下迄当朝的著作。这样他就忙碌了许多,他不但要全力地搜寻能够找到的所有史籍,而且每年还要去游历名山大川,做实地勘查。
前些日子,他刚从西关洛阳州回来,在那里他遇见了司马如,书生意气使他们很快便以同族兄弟相称。他们走遍了西关洛阳州两岸,司马如的才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司马如当前还特别说到了太子赴西关洛阳州督办“行刺朝廷大臣案”时的睿智。他对此行的收获很满意,谁知刚刚回来,就遇到了这样一场火灾。
司如谈的宅院在朝阳路深处的一个巷里,这段路并不长,可他却用了比平常多了一倍的时间才走到家门口。当他叩开宅门的时候,女仆把一个喜人的消息告诉了他。
“老爷!夫人生了!”
“生了?”司如谈一路上的沉闷顿时淡了许多,“男童还是女童?”他一边问话一边加快步子向后院跑去。
夫人刚刚分娩,脸上还留着疲倦的痕迹,但那在眼角的喜悦让她看上去比平日更有魅力。看见司如谈进来,她忙要坐起来。
司如谈忙伸出双臂托着夫人的肩膀,当女仆把酣睡的男孩送到他怀中时,司如谈笑了:“司马家又多了一个大史令啊!”
看着司如谈笨拙地抱着儿子亲昵,享受着初为人父的喜悦,夫人轻叹一口嗔怪道:“老爷就记着太史令了,咱们的儿子就不能干点别的?”
“嗯!我还指望他写完史书呢!”司如谈把儿子递给女仆,坐在床头与夫人说话。
“老爷!给孩子起个名字吧。”
司如谈搓着双手陷入了沉思。
他在房中踱起步来,思绪在历史的瀚海中穿梭,眼前再度浮现出游历名山大川时丰富多彩的画面。司如谈眉宇渐开,左手在右手的掌心轻轻敲出节奏,大声道:“就叫迁吧!《上古》记载说,出自幽谷,迁于乔木。他长大后与我一样,游遍名山大川,穷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。”
“好,迁儿。”夫人从女仆手中接过儿子,脸紧紧地贴着儿子粉嘟嘟的两颊,“迁儿,娘的儿啊!”因为司如谈的夫人为西府王氏。
月亮也从窗外悄悄地投进银色的光,抚摸着王迁宽阔的额头。
这孩子偏偏在长乐宫大火的日子降生,这意味着……司如谈看着夫人怀中的儿子,不敢再往下想。
……
早朝一结束,霍刚就把周至、李纬、景凡和周建等人传到宣政殿,询门西关洛阳州一案的结果,周至和景凡都分别陈奏了案件的审理情况。
霍刚脸上显出几分不悦:“既是审理清楚,为何今日早朝不奏?”
周至道:“启奏陛下,臣有难言之隐,不便在朝堂上陈奏。”
“有何难言之隐,莫非朕冤枉了洛阳王不成?”
“陛下圣明!臣等日夜审理,刺客对所犯罪行全部招认。只是……”周至说到这里,打住话头。
霍刚不免更加着急,蹙着眉头道:“宰相在战场上叱咤风云,如今说起话来怎么吞吞吐吐的,这是要急死朕幺?”
周至正要再说下去,霍刚摆了摆手,向李纬问道:“看来宰相也学会了明哲保身了。国舅,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
“宰相的难言之隐,也正是陛下所忧虑的。众贼供认,行刺之事确系洛阳王指使。因此臣等在回京的路上,遵照太子之命,已将所有狱词都焚为灰烬了。”
一听李纬说完,景凡立即伏地而跪:“焚毁狱词,皆臣所为,陛下要治臣罪,臣死而无憾。”
霍刚大惊道:“你是说太子要这样做的?”
他没想到,一个孩子竟会自作主张地做出如此决断。当初,他答应霍武督办此事,不过是想让他长长见识罢了,孰料他却当真了。要是放在别的案件倒也罢了,可这是何等重要之案?是十几位大臣死于非命的大案,是针对朝廷废立太子的血案,能如此草率行事么?这事要是放在霍庸身上,他决然没有如此胆量的。
眼前的局面让他想起昨晚李甜的枕边话来。李甜也觉得此案宜大事化,事化了。莫非慧儿早已和皇后通了气?他无法将自己复杂的内心袒露在大臣们面前,他选择以斥责大臣们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懑。
“你等难道不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吗?怎能听任太子随兴而为呢?”
“还有你!朕让你做太傅,你就该尽师道之责,可你……却在一个孩子面前唯唯诺诺。当年吴征为太傅时,何曾如何?你是想说话吗?你不要说,朕知道你要说什么,无非是为太子辩护。吴征呢?”霍刚的目光在殿内搜索,“吴征呢?”
周至急忙答道:“吴大人他……”
哦!吴征已经成了刺客刀下的冤魂,他永远也听不到吴征那慷慨激昂的辩论、思路清晰的奏疏和力排众议的谏言了,再也看不到他匆匆忙忙的身影了。要是吴征在,他一定会冷静地处理好这一切。一想到倒在血泊中的吴征,霍刚眼睛就模糊了,对西关洛阳州案的结果就越发不满了。
“还有你!”他又把矛头指向了李纬,“你身为太子舅父,不思为国尽力,整天在皇后面前递送各种消息,蛊惑人心。”
霍刚把大臣们斥责过之后,气犹未尽,又转脸向伺候在一旁的严力问道:“太子呢?这会儿躲到哪里去了?”
严力哪里知道太子的行踪呢?他欲言又止的样子,惹得霍刚挥起衣袖,“哗”的将面前的笔墨、奏章扫下御案。
“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?去呀!快去把太子找来,朕倒要问他长了几颗脑袋?”
严力不敢怠慢,战战兢兢地出了宣政殿,身边的卫士欲拾起地上的东西,被霍刚大声喝住了。殿内空气极度压抑,大臣们一个个垂首肃立,谁也不敢出列辩解。
霍刚发泄过后,颓然地闭目埋头座中,叹息道:“你们哪!真是让朕伤心透了。”
这时候司如谈慌慌张张地进来了,他顾不得与跪在地上的大臣打招呼,就直接陈奏道:“皇上,大事不好了。”
霍刚正在气头上,抬起头就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:“如此惊慌失措,哪像个大臣的样子?”
司如谈低下头声道:“天火烧毁了长乐宫东阙。”
“啊!”霍刚一个激灵,眼晴睁得老大,“你再说一遍?”
听完司如谈奏明后,霍刚呆了,半天才从胸腔中发出一声长啸:“苍天啊!如此惩罚朕么?”
他很快将宫阙被焚同霍武焚毁狱词联系了起来,一定是先帝对霍武的所为颇多气愤,才有了这灾异之兆,这些事情都把霍刚对太子的愤怒推到了爆发点。
“哼!”霍刚不无自嘲地想着,朕刚刚废掉了一个太子,今日就再杀一个去求得列祖列宗的宽带恕。但话到口边,却变成了对司如谈的怒吼,“你还在这里干什么?你要朕砍了你的脑袋么?”
司如谈不敢再延宕盘桓,心惊胆战地离开了宣政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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