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:独尊儒,议国是(1)(1 / 2)
这是武帝二年十月的日子。
吴朝,以十月为一年之始,可是这并没有给赵云一点新岁的欢喜。
长郡安陵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下,灰色的云在天空中点缀出冷清的色调,偶尔有大鹏雁从空中飞过,悠长的鸣唱与卖炭老头的叫声交织在一起,在驰道旁边的垂柳枝头久久回旋。
回望秋日的长郡,眼里已布满了惆怅。赵云站在十字路口抬眼眺望,驰道像一条金色的锦带,伸向远方。
他有些失落,在听到皇上诏令夭下举贤,并且要亲自策问的消息后,他十分振奋,以为报国的机会来到了。
就在月初,朝野瞩目的殿试在长乐宫前殿举行。贤良们云集长郡,盛况空前,他们翘首期待的量才任官终于开始了。
它预示着从此将诞生一个与“贫门出将”具有同等分量的选才制度,大家都为之振奋。当华硕把皇上拟定的题目一一传递到大家手中的时候,赵云真正感觉生命的春天到来了。
那殿试是多么精彩啊!皇上在“制”中所体现的“永惟朝廷万事之基,忧惧有缺”的虚怀若谷,表达对贤良们“精心致思,朕垂听而问焉”的求贤若渴。
皇上在殿试中提及了许多问题,比如:如今当下朕应如何变法振兴社稷?灾异之变是上天对皇权的制裁吗?面对这些尖锐问题,赵云不仅领略到皇上的胸襟,更感到了终遇知音的激动。他没有丝毫犹豫,洋洋洒地写了数千字的策对呈送给皇上,他自信策对很对皇上的心思。
还没有容得上他喘息,皇上的第二道策问就下来了。皇上把对历史和现实的思考提到贤良们的面前。
皇上在策对竹简中提到,为何同样的为王之道,有人垂拱而治,为何同样的刑罚,为什么在先曹时代可以收到囹圄空虚的奇效,而到了五代时期,却竟“死者甚众,刑者相望”呢?
皇上这道策问对那些食古不化者表示了明显的不满,认为他们虽然言世务却不能解决现实问题;虽然稽古溯源,却都是些无用的东西。皇上要贤良们只管“明悉指略,切磋究之。”
这是何意?原来是皇上要贤良们不必畏惧那些居于高位,惟无为而冶之学而是从者的态度,只管敞开心扉,直言进谏。
赵云受到了极大鼓舞,在第二道策对中,他不再回避现实,直言不讳地指出皇上虽效法先王“亲耕籍田,以农为先”,但百姓却没有感受到皇上的苦心,这些事情没有被百姓所理解,而他们不理解的原因就在于教育的荒疏。
赵云在策对中提到,不重视教育而希望得到贤者,就如同一块玉,不对它进行雕琢,却希望它光彩熠熠一样。他恳请皇上兴办大学,置明师,以养天下之士,这样就不愁天下英才不可得了。朝廷也不必把选才目光局限在官宦子弟、富豪子弟之中。
皇上所忧虑的廉耻混乱,贤愚混淆,正是因为不能选贤任能而造成的积弊。他认为改变这种状况,就必须实行贤能为上,量才任官,录德定位的政策。
策对递上以后,赵云已是大汗淋漓了,他有些后怕,担心皇上不能读懂他的良苦用心,甚至误解他的一片忠诚。
然而,当赵云接到第三道策问的时候,他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感叹皇上的圣明,因为他从皇上的策问中读出了“虚心以改”四个字。皇上不但没有怪罪他,反而觉得他说话绕弯子,要他直指要害!
赵云顿时感到了自己的浅陋和狭隘。在第三篇对策中,他不但就皇上提出的问题做了回答,而且把问题集中到皇上最关心的因革损益上来,他提出了“天下之学,独尊儒术”的建议。在这篇策对中,赵云还隐藏了一个别人不易察觉的秘密,就是他希望通过策对进入三公行列,虽然在文字上他一再表明自己缺乏三公的经验和才能。但他相信皇上会看出其中的意思。
但是,当任命的诏书下来后,他并没有像所期待的那样留在皇上身边,而是做了雍州王相。而同时接受策问的刘海、王绾却做了京官。
赵云内心很清楚,随着霍信、李纬、王绾等人的任命,标志着“天下之学,独尊儒术”的谏言已获得皇上认可。至于是什么原因让皇上将自己冷落到一边,他说不清楚,也不敢去打探。他只有打点行装,郁郁登程。临行前,他多么想借向皇上辞行的机会,把对大吴的一片赤诚悉数捧出。可皇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,只是让宰相霍信传来他的旨意。要他在雍州尽责尽力,安一方百姓。
策问带来的喜悦已经远去,而他面临的是跋山涉水。现在,御史大夫王绾、中大夫刘海在朝阳路外的送别亭设宴为他饯行。
凭栏望去,长乐宫外的冲积平原一片萧瑟,落叶漫道,淡淡的雾霭挡住了赵云远眺的视线。
此去天各一方,何时才能回到长郡,他一片茫然。接过刘海的送别酒,他的心顿时碎了,话音中带了凄婉的哽咽。同是贤良,同答策问,命运却如此天壤之别,他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此刻的心境。
“在下此去,定不负圣命。只是家儿在长郡,还请二位关照,在下在这里先谢过二位大人了。”赵云说着,献拱手作捐了。
王绾和刘海慌忙上前扶起赵云,王绾道:“赵兄言重了。论起才学,王绾不敢望赵兄项背。刘大人身设朝廷重任,嫂夫人和贤侄就由我照顾吧。王绾只盼赵兄在雍州大展雄才,早日回京。”
“如此,在下就上路了。”赵云再拜了拜两位同僚,遂上了车驾。驭手一声鞭响,那马蹄霎时在东去路上敲出“哒哒哒”的节奏声。
送走了赵云,王绾和刘海沉默了好一阵子,情绪才慢慢恢复过来,他们开始讨论设大明堂的规划。多日来,王绾系统地阅读了《上古考工记》。按照礼制,大明堂是当年先帝宣明政教和举行朝会、祭祀、庆赏、选士、养老、教学等大典的场所。明堂共分九室,一室四户八牖。
他据此要白马寺绘了工程图,但是皇上看了还觉不满意。一天,霍武把他和刘海召到宣政殿,言清词明地对他俩道:“霍室的大明堂要体现崇儒的意图,要有大吴的气魄,展示大吴的威仪。”
根据皇上的旨意,王绾要白马寺做了修改。最后,皇上审定的方案为上圆下方,九室八窗四闼十二重。九室法九州,八窗法八方,十二重法十二月。
狩猎前四天,霍武亲带霍信、王绾、刘海勘测了堂址,要求大明堂建在长郡司马门以东,朝阳门以西。霍武当时就要督促白马寺加紧实施,要求在十月朝觐时,儒生能在这里讲授《上古四经六书》。
现在,王绾带着刘海策马来到了未来的大明堂堂址上。工匠们见两位大臣前来视察,立即打起精神。
他们围着堂址转了一圈后,刘海兴奋地说道:“在下大体目测了一下,堂丈一百四十丈,比先曹的大明堂大了不少。”
王绾望着远处飘落的秋叶,说道:“这正是皇上的圣明之处。可这件事情要做起来,还真不容易。”
刘海不以为然:“难道还有人敢于违抗圣命么?”
王绾点了点头:“太皇太后还不知道皇上有此举动呢!她要知道了,能不干涉么?”
刘海沉默了,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王绾的话。从沧月州到长郡,他虽对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关系有所耳闻,却也摸不清底细。他不像王绾身处朝廷中枢,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,沉默又觉得不妥,于是像自说自话道:“过了年皇上就十七岁了,太皇太后大概不会过多地干涉吧?”
“你可不要看太皇太后,刚帝在世时,都对她唯命是从,何况皇上呢?最主要的是太皇太后不是一个人,在她的周围还围着一批固守无为而治学说的人。不知大人注意到没有,对皇上的这次策问,有一个人一直沉默着。”
“谁?”
“万石之君花兴的儿子花荣。这花兴以崇尚无为而治学说而颇得太皇太后的青睐,刚帝做太子时,他曾是太傅。他的六个儿子现在也都是两千石的秩禄,故而他有万石君之美誉。他们不甘心被排除在中枢之外,必然要找太皇太后的。”
刘海倒吸一口冷气:“大人这样一说,在下倒真有了印象。记得那天在司马门外,他就曾放言,说刚帝遵循的纲纪要丢了。原来他……”
“所以!大明堂一事必得有分量的人来主持。这次皇上狩猎回来,我就要奏明皇上,请我的老师章远出山,只有他才能与万石君抗礼。”
“只是不知道大人的这位老师春秋几何?”
“与花兴相差无几。”
“哦,令师春秋已高。皇上眼下可是看重年轻人。”
王绾道:“话虽如此说,可没有他出面,恐怕无人能与花兴抗衡。”
“也是!我们都太年轻,分量不够。”
长郡安陵这地方,有着许多解释不清的机缘。正当王绾他们议论着花兴父子时,就见东边过来一辆马车,车上的人竟是花荣。
虽然是各怀心思,但在这种场合,同僚们总是彬彬有礼地掩盖着内心世界。相互问候后,花荣绕着大明堂的堂址转了一圈,然后回到他们说话的地方,似乎很意外地问道:“烦劳两位大人赐教,这里是在干什么呢?”
“难道大人不知,这是奉诏选下的大明堂堂址啊!”刘海直言道,他认为皇上决定的事情,没有必要吞吞吐吐。
王绾已经听出来了,花荣这是明知故问。他虽然信守无为而治之学说,但也不至于连明堂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。
花荣点了点头,好似大悟道:“噢!是这么回事啊!恕下官浅陋无知。不过……我朝自太皇太祖以来,一直遵循无为而治而之说,而大明堂却是儒术的礼教之所啊!”
“这……”王绾捻着美髯正要回答。
花荣抢道:“这事太皇太后知道么?”
刘海惊异王绾的预见,忙接过话茬道:“皇上会禀告太皇太后的。”
花荣诡秘地笑了笑:“呵呵!是这样啊!呵呵……”
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呢?”
“没有什么,呵呵……呵呵……”花荣继续笑着,一只脚早已登上了车驾,然后慢慢离去了。
两人对花荣的忽然到来感到不解。
“花荣在此时突然出现,总让人感到蹊跷。”
看王绾心事重重,刘海宽心道:“也许是碰巧,大人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“但愿不要起什么风波。”王绾望着花荣的车驾越走越远,讷讷自语道。
华硕为霍武精心安排的狩猎在赵云离开长郡的第二天就成行了。
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司马门,然后转头向西,走上了通往鹿苑的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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