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笑渐不闻声渐悄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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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锦很久没梦到父亲了。
自打老凤君仙逝以后,她便封存了这一段记忆,唯有入睡时,神识游走才会不慎开启。
她梦到幼时,她总躲在天凤宫里,不肯上幼神们要去的私塾。家臣如何劝,她都有理由来搪塞,一会儿说头疼,一会儿说肚子疼。
唯有方锦自己知晓,她不去上学,是因为那些口无遮拦的同窗曾在背地里议论她是天煞孤星。
唯有命硬的人,才会克死父母亲。
老凤君死于战场上倒也罢了,可她的母亲却是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。
她的降生,注定带来不幸。
“荒谬!”方锦曾这样辩驳过。
但是她也会害怕,万一这样的命格是真实存在的,那她注定孑然一身,不配有家人朋友。
如果她没出生就好了,那么至少母亲不会死。母亲活着的话,父亲会多看顾家里,兴许连战场也不上了。
她是毁了这个家的根源……
方锦在梦里挣扎,这次的梦境真实到可怕。
她的掌心都是汗,湿濡、黏稠,手足开始发冷。
“锦锦?锦锦!”有人在喊她,声音焦急,饱含关心。
后来,一团暖意笼住了她,安抚她躁郁不宁的心神,借助这股力量,她终于逃脱险境。
方锦睁开眼,茫然地环顾四周。她的手紧紧攥着一个事物,她低头一看,是林渊白皙如玉的指骨。
她躺在他怀里吗?
方锦有一瞬错愕,她想嬉皮笑脸开个玩笑,再避开林渊的亲昵。
但她不知为何,忽然这样留恋他温暖的怀抱。
她装傻充愣,待了很久。
今天的林渊也很有人情味,他居然没有推开她,而是任她在他怀里汲取片刻的温柔。
方锦似乎懂了不少。她一直以为她生来就没心没肺,凡事都能看得开。原来,她只是在自欺欺人啊,她也会难过,夜里也会因为思念父母亲而伤心落泪。
方锦有点难堪,微微垂下眼睫。
而这时,林渊递来满是兰花香的手帕,帮她擦拭额头的汗:“你做了什么噩梦?”
“吵到阿渊了?实在对不住……我只是梦到了家人。”
“无妨。”林渊答了一声,“你很想念家人吗?”
“嗯……我很想念父亲。他会下界给我带冰糖葫芦还有桂花糕,虽然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人间玩意儿,但我很欢喜。每次他出征,我总会提醒他带点什么回来。”方锦眨眨眼,眼角还是泛起了一丁点潮红,“他最后去的那次,我和他讨要了核桃蜂糕。每每夜里入梦,我都会想,如果我没有和他讨要糕点,他是不是就能早些回家了,会不会因此避开一场浩劫?会不会活下来……”
方锦知道的,老凤君战死沙场,和的甜糕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只是,她太想念家人了,才会苛刻地一遍又一遍回忆过去,想要规避所有苦难。
方锦苦笑一声:“时候,他们都说我是天煞孤星,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,父亲也在我年幼时战死沙场。只要和我扯上关系,没有人能好好活下来。”
方锦很少对人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,但今夜月朗星稀,她倏忽间升起了一丝倾诉欲,对象找得也不对,竟是平素时常与她拌嘴的林渊。
多滑稽啊。
“至少我好好活着。”林渊简短的一句话,打散了方锦所有未尽之语,“我也算是你的亲近之人,你看,我还好好活着。所以那些荒谬的话,你不必信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再睡一会儿吗?还早。”
按理说这个时候,他应当顺水推舟扶她起来,打散这个怀抱带来的缱绻气氛,但他没有。
今晚的林渊,柔情到了不像话的地步,他竟容她在怀里倾诉苦楚,允许她枕在他膝上入眠,仿佛他一贯待她如此体贴。
害得方锦都有种难言的错觉,她似乎因林渊的体贴而动了心,甚至会想,如果林渊一直待她这样温柔的话,天凤宫里只他一位夫君,也不是不可行。
方锦实在累极了,她没有拒绝林渊的膝枕。
她再度睡着了,这一回的梦境很美,她没有流眼泪。
只是第二日早上,她睡醒时,林渊已经不在床侧了。一方皱巴巴的手帕提醒她,昨晚的温情时刻,并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幻梦。
矫情过一次,方锦怪难为情的。
这一夜的事,她没和林渊提起,仙君也当她脸皮薄,没有刻意谈论。只是自那晚后,方锦看林渊的眼神就有点怪,从前勾肩搭背不觉得有什么,现在被林渊拍一拍肩膀,她都会心跳加速。
方锦想,糟了,她不会对林渊动了凡心吧?对好友下手,她真不是一只好鸟。
不过,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,方锦和林渊的相处算是越发融洽了。
林渊平素是无须进食的,能感受到饥渴的唯有方锦。
她“挨饿受冻”数日,终于忍不住趴在人家村民的墙头,望着那晒干的玉米棒子,口水直下三千尺。
哦,具体说明一下。林渊为人慷慨大方,倒不是他让方锦挨饿受冻,只是方锦此女挑剔异常,连吃三日烤鸟肉后,吃得神志不清,拒绝进食。至于受冻一说,实则是她怕自个儿兽性大发,再次对冰清玉洁的林渊下手,如今不敢再歇息于林渊膝上了,故而受了风寒。
屋里的女子一探头,发现一颗硕大的人头立于墙上,险些把魂都吓没了。
她拍了拍鼓囊的胸脯,朝方锦喊:“姑娘,你是过路客吗?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茶?”
方锦早想进院子了,奈何她是很讲礼数的神女,没人邀请,她实在不敢登门。
听到她的话,方锦立马回过头,对林渊惊喜地道:“阿渊,她想请我们进屋喝一口茶,姑娘家盛情难却,我推诿不得。”
林渊坐在一侧的树梢上闭目养神,闻言,懒洋洋地掀一掀眼皮子,道:“你蹲守在人家院外有三个时辰了,若是她不请你进屋坐,恐怕你还赖着不走。并非她熟知待客之道,实乃是你厚颜无耻,逼得姑娘家没了活路。”
方锦一阵语塞。
她痛心疾首地捶胸口:“你就这么想我?”
“不然呢?她不邀你入屋,你会走?”
“当然!至多再蹲一个时辰,我就放弃了。只是没想到,她好热情。”
林渊斜了她一眼,稀得同此女辩解,鸟兽脑仁纤,说不清的。
方锦先进屋,她捧了热茶碗后,林渊才施施然入院。
院子里的女子原本打算捧几个玉米棒给方锦烤了吃,却在林渊踏入院中的时刻,被他的容貌惊得魂不附体,黄澄澄的玉米棒也“哗啦啦”滚落一地。
女子当即给林渊跪下了,眼眶包着泪,低喃一声:“神君,是您!”
林渊见状,高高挑起眉头,一言不发。
方锦则是轻啜了一口茶,饶有兴致地问:“你认识阿渊呀?”
女子膝行两步,恳切地道:“祖上曾差点丧命于妖王之手,是神君救了先祖。我们世代受神君的恩情,将您的样貌以笔墨描绘下来,供奉了累世,没想到女有幸能见着神君。女这就去给神君置办吃食,两位请不要嫌弃。”她说完,风风火火地跑出院子。
方锦一面嗑瓜子看戏,一面酸味十足地道:“哟,人界还有供奉阿渊数辈的人呀,真是教人艳羡不已。”
林渊看了方锦一眼,不置可否。
随后,他坐到一侧的矮椅上,慢条斯理地道:“这女人在说谎。”
“什么?”方锦不解地问。
林渊淡淡道:“妖王从不曾杀过人。”
方锦一口茶水喷出,白眼都要翻到了天上:“妖王十恶不赦,正因杀业过重才人人得而诛之。你当年将妖王杀害,不也是因为三界被他造作得生灵涂炭,你这才为民除害吗?”
林渊抿唇不语。
他的脑海里,莫名浮现出一个画面——到处都是血,人的血、妖的血,满目疮痍。
黑发少年抱着锋利的妖王剑,跪在成千上万的尸骸之中。
他的族人替他挡住了无数人族、仙族的刀剑,尸身筑起城墙,就为了庇护他一人。
他本意不想伤害任何人,只是这血海深仇,他不得不报。少年拿起了妖王剑,眼眸逐渐变成明亮的红色,人性泯灭。
他还是起了杀戮之心,没能守住本心。
是天地逼他的。
他明明与世无争,明明只是想保护族人。
…………
林渊回过神来,哑着嗓音道:“据我了解,妖王至多屠神,并未伤过人族。”
林渊执意要为妖王辩护,方锦也就不跟他争辩虚实了。或许妖王并未亲自动手杀生,而是指派手下傀儡办事,这样一想,倒也说得通吧。
方锦颔首:“那就当妖王手上没沾过血腥吧!既如此,这姑娘的一番说辞,倒显得蹊跷了……”
方锦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,忽然翘起了嘴角,对林渊笑得见眉不见眼。
她忽然这般娇媚,笑容灿烂,倒让林渊有几分不适。
林渊垂下眼睫,低语:“你笑什么?”
方锦意味深长地道:“阿渊,你变了。”
“嗯?”
“要是往常,你察觉出端倪,定然会把话藏于心中,如今有一点不对劲的事就同我和盘托出,没有瞒我。你待我,比从前坦诚。”方锦很满意林渊的蜕变,这样才算没有辜负她的真心,至少他做错事会改正,不会让她一次次寒心。
林渊一愣,不知为何,心里有一丝忸怩,耳尖也滚烫,微微泛红。
林渊声辩解:“不过是顺口一说。”
他不会承认的,这厮别扭得紧。
这一夜,院子的女主人执意要林渊和方锦留宿此处。
待方锦熟睡时,一抹倩影摸入屋内。
她行至榻前,看着林渊的面容,恨得咬牙切齿。她掌心幻化出一把满是寒芒的匕首,高高举起,猛然朝下刺去!
就在刀刃要没入林渊胸膛之际,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腕骨。
林渊淡漠地睁眼,冷冷地道:“没有人气,也无妖气,你究竟是谁?”
方锦也被这一阵仗惊醒了。她信手捏出一个诀来,点亮了桌上的油灯。
女子行凶的画面触目惊心,吓了方锦一跳:“这……这是做什么?”
女人见方锦醒了,嘴角笑意薄凉,道:“神女怕是不知,你身边这位究竟是个什么事物吧?”
林渊蹙眉,想要伸手扼住女人脖颈,已然来不及了。
此女将浑身尸骨融化成一团怨气,消散之余,悠悠然道:“他啊,分明就是妖王!”
“锦锦,不要听!”林渊厉声道。
女人奸猾地笑,那笑意瘆人:“我等替他出生入死,抗住世间所有。可妖王为了苟且偷生,竟做了个局,剔除妖骨,执妖王剑斩杀妖身,随后位列仙班。他把我们抛弃了,他践踏了我等妖族的真心。我不甘心啊、不甘心啊……”
方锦被这缕妖魂的话吓了一跳,她呆若木鸡,后退两步。
她抬眸,再次审视林渊——遗世独立的鹤骨神君,明明是肉眼凡胎的俗人,却能驾驭妖王剑,还以斩杀妖王的功勋一朝羽化升仙。
他真的是……人神吗?
这是方锦第一次流露出惊讶与恐慌的神情。
仅仅是这一点点外露的情愫,也刺伤了林渊。他佯装不察,问方锦:“你愿意信她,还是信我?”
方锦有片刻犹疑,她当然知道眼下是讨好林渊为上,不管他是妖王还是天下第一剑,她都打不过他啊!可是她一旦露出狗腿的一面,不就恰好验证——方锦忌惮他的身份,不信他吗?
方锦对背后捅朋友两刀的事有点陌生,业务实在不大娴熟。
正是这一点踯躅,让林渊撕下伪善的人皮。
她已经开始疑心了,那么计划便被破坏了。
林渊冷笑一声,掌心幻化出一道决印:“既如此,你也没有虚与委蛇同我相处的必要。咱们坦诚相待吧,如你所愿。”
“等等!我还没开始求饶!”还没等方锦做出反应,林渊已经把她卷入一团蓝色光莲之中。方锦明明是上古鸟兽,却无力抗衡,这股力量必然不是人神可以创造出的。
林渊神君应当还有其他身份。
也就是说,他骗了她。
方锦失落之余,困倦感一下子侵袭了她。
转眼间,她陷入了黑暗之中。
簌簌的雨声惊醒了方锦,她缓慢地睁开眼,手指微动,顷刻间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肉体。
方锦吓了一跳,侧头一看,原是衣冠不整的林渊。
他似是困极了,好久没醒。
方锦也不想吵他,她下了地,打算一个人开溜。
她其实并不关心林渊的真实身份,横竖莫把是非招惹至她眼前便成。她可以佯装死遁,逃到很远的仙岛避难,待事情都过去了,她再现身,决定抱帝君大腿或是林渊大腿。
方锦将将理好衣襟,刚迈过殿宇门槛,一抬头就见殿外下起一场滂沱大雨,偏偏那湿濡的液体不是水,而是血。
她呆愣原地,一下子挪不动步子。
身后,传来林渊悠悠然的嗓音:“你身处我灵府之中,没我诀印开解,化不开这结界,别费力了。”
方锦倒没想跑,她露出错愕的神情,只是因为好奇:“阿渊,为什么你的灵府外都是血雨?”
林渊显然是在心里构建了许多方锦哭喊奔逃的情形,如今见她嘴皮子微掀,说出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,稍感乏味。
“因为血雨腥风更符合恶人气质?”他嗤笑一声,“你若不喜,就变了吧。”
言毕,林渊慵懒地挥一挥手,殿外的血雨就变了一个形态,成了皑皑白雪。
单从这一点来看,方锦觉得林渊还是一如从前那般,很是偏疼她的。至少他很体谅她的心境,没有折磨她。
方锦知道走不了,又慢吞吞地回到了榻上,准备再睡一觉。
见状,林渊欲言又止。
好半晌,他才开口:“你知道眼下是个什么境况吗?”
方锦洗耳恭听:“哦?”
“你被我囚禁了。”林渊神色淡淡,提醒她。
“知道啦。”
“我说,你被囚禁了。”绑匪开始不耐烦了,希望方锦给点面子。
“你说过了。”
林渊很费解,一般人被囚禁是这样的反应吗?
他皱了皱眉心:“你不想说点什么?不喊‘救命’吗?”
方锦回头,语重心长地道:“阿渊,即便我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我的,所以我就不费这个劲儿了。”
“呵。”林渊倒是被她宛如一条咸鱼的颓靡心态给气笑了。
方锦原以为自己睡得着,岂料林渊在他的灵府里,如孩心性,一心捉弄她。
他一直闹方锦,修长白皙的指尖自她的后颈游离,触感冰凉,好似玉石。
方锦被他闹得实在难受,反手一抓,目光灼灼,问:“阿渊不困吗?”
林渊饶有兴致地撑头:“不困。我在想,你为何能睡得着?”
“我为何睡不着?”方锦不明白了,她困了就睡呗,还得瞻前顾后想那么多啊?不累吗?
林渊看了方锦一眼,终是意味深长地问:“锦锦,若我是妖王,你待如何?”
不装了,摊牌了。
闻言,方锦瞠目结舌。
这厮到底是想怎样啊?眼下都时兴自报家门吗?她原本还想装疯卖傻一阵,可面前的大魔头竟把自己的身份直截了当地讲出来了,那她岂不是只有一个被灭口的宿命?
方锦还是打算垂死挣扎一瞬的,故此,她道:“本宫近日耳力有些受损。”
就当没听见吧。
做人啊,最要紧的是苟延残喘,呃,还有苟且偷生!
“是吗?”
“啊,对对。”方锦谄媚地接话。
“这不是能听见吗?”林渊的语调里多了几分嘲弄之色。
方锦觉得和林渊玩拉锯战太累了,她躺平了,不干了,爱咋咋的了。
姑娘闭上眼,视死如归:“阿渊,要杀要剐悉听尊便!你下手吧!”
她英勇献身,倒轮到林渊语塞。他缄默许久,道了句:“想死在我灵府里脏了我的殿宇吗?想得倒挺美。”
听他这话,方锦知晓,他这人惯有洁癖,暂时不杀了。
“那敢情好,我也觉得是该尊重一下你的地盘。”方锦松了一口气,脸上又绽放了笑容。
还没等她开口说两句赞颂林渊大义的话,她肚子就传来一阵“咕噜噜”的响动。
啊……这个,方锦蔫头耷脑,眼巴巴地望着林渊,盼他能懂她的迫切——她总不能同劫匪提要求吧?
林渊见姑娘为了讨食可怜兮兮地凝望自己,他欲语还休,总觉得自己这个劫匪当得十分失败,而方锦这个人质也很不称职。
双方僵持着,还是方锦先破了功。
她心翼翼地同林渊撒娇:“阿渊,我饿。”
林渊静默了许久,他想,或许是他第一次囚禁方锦,没什么经验,往后多囚几次,便熟能生巧了。
于是,他问:“你想吃什么?”
方锦没料到林渊是这般善解人意的劫匪,一时狂喜:“我想吃金银枣、五仁酥、烧鹅、花生酥心糖、地瓜干……”
她报菜品名录一般道出来,半点没有畏惧林渊之意。
林渊半合上眼,咬牙切齿:“不可得寸进尺,只许选一样。”
“哦,那就烧鹅吧。”
“嗯,且等着。”
想了想,林渊似不放心,他捏了个诀,一团蓝芒过后,一只银镯被捏在指间。
林渊把银镯佩上方锦脚踝,道:“此物乃缚神镯,若你离我几丈远,便会爆体而亡。你好生掂量,莫要挑战我的底线。毕竟妖王并不似你想象中那般心慈,我放你一马,也只因你乃凰女,我留你血脉有用。”
方锦懂了,这厮宠人还要讲个歪门邪道的章程,不然很难体现出妖王气概。
呵,她是林渊心尖尖上的人啊,怎可能被一只银镯束缚?
方锦半点不信邪,晃荡那只银镯就要跑远。
岂料刚跑开两丈,方锦胸口一疼,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。
她回头,擦了擦嘴角的血,把余下的血咽回肚子里:“你玩真的?”
林渊勾唇:“不然呢?”
“算你狠。”
她老实了,不敢跑了,有了做人质该有的觉悟了。
02
方锦知道,有银镯在,她逃脱不得,于是近日非常乖巧。
她原先以为自个儿拿的是“大魔头怀中娇妻”剧本,岂料她命不好,拿的是“里外不是人的天界细作”角色。往后,林渊真要发难,恐怕她天上地下都没地方躲了,得早早谋求退路。
她忽然想起自己同林渊有一段露水姻缘,而且她是纯情魔王的第一个女人……那么,是不是代表她能借此生事,多多谋求点好处,以求长生?
方锦心里做了决定,当夜就用千里镜淘了件蛊惑人的金丝月华裙。
方锦头一次为了生存这般卖力,学着楼里的花魁姑娘扮相,对打算上榻休憩的林渊急急抛媚眼:“阿渊觉得,我这身打扮俊俏吗?”
林渊抬眸,睥了方锦一眼,问:“你眼睛是入了沙?”
“没有。”她竟不知林渊是这般不解风情的人。
方锦困了,自讨没趣地扭了半天,偏偏神君不为所动。她指尖捏了个诀,褪去搔首弄姿的外衫,一同上了榻,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!
她这般坦荡,倒让林渊有几分不自在。
他正人君子地往旁侧一挪,不让姑娘家靠得太近。
暮色浓厚,月辉入窗。
林渊于夜色中睁开眼,他轻声问了句旁侧的方锦:“你没什么想问我的?”
见方锦没被吵醒,他再次摇人。
烦不烦!方锦睡到一半,被人硬生生吵醒了,她刚要发作,又想起自己的命门被林渊紧攥在掌心。
她识趣,语气里的愤怒不见踪迹,唯有满满的困倦,含混不清地答:“唔?要问什么?”
“为何我明明是人神,却有妖王之气,而妖王剑渡渊又为何臣服于我?还有,我留你究竟所为何事?我若是妖王,那么起初我又是如何借铲除妖王之身飞升成神的……”林渊一桩桩一件件地掰扯给方锦听,后者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转瞬间,方锦“扑哧”一笑:“阿渊不是很清楚我想问什么吗?你既知道,自个儿又不说,我何必强求呢?”
她很看得开,还拍了拍林渊的肩臂,宽慰他:“你既不说,我也不强行逼问,否则多伤感情。”
林渊头一次这样疑惑,他抬手,按了按发疼的额头,道:“你……实在与常人不同。”
方锦当林渊是夸赞,正要说点什么,哪知林渊忽然发了癔症似的唐突地扣住了她的腕骨,将她朝自个儿这处施力一带。
兰草的清香扑面,她直直地倒入他怀里,是温热的躯体,她跌得并不疼。
怎么忽然这样亲密?林渊好奇怪啊。
方锦不免想到他说的从前在凡尘历劫的那一场风月事……
她头一次耳尖发烫,燃起了一团火,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:“阿渊。”
“嗯?”林渊慵懒地哼出一声。
他也没旁的动作,就这么任她待在怀中。
方锦搞不懂他了,到底是戏耍她还是怎样啊?
“你若真是妖王,总能制得住我兽性的……既如此,凡间那一回春事,你是自愿的吗?”她记得他说过,是自己莽撞动手,他不敌她,才成了事。
若他敌她呢?那算不算两情相悦,是他甘愿献身?
内里信息有些多,方锦需好生捋一捋。
林渊没料到她聪慧至此,竟能辨析出这一桩私事。他微微眯眸,好半晌才答:“我确实是故意为之。”
方锦朝他挤眉弄眼:“我就知你爱慕我已久……”
“不过,我是想借凰女的妖性,破开妖王残魂封印。”
“你在利用我?”这一次,饶是心大如方锦,也有几分伤怀了。
林渊一面庆幸她总算被他所伤,知邪魔的恶性,一面见她懊丧又莫名有些揪心。
方锦于房事很看得开,无论是冲动之举,抑或是无心之过,她都能接受……但不该是欺骗、隐瞒,以及阴谋。
这样,显得林渊很卑鄙。
她曾经还因“自己利用失控情事不得已夺走林渊元阳”一事而深深愧怍过,那时的她在林渊眼里,定然是个笑话吧,被利用了还不自知,还在畅想后宅多一位正牌夫婿会是什么样的景象。
她真心实意想过接纳林渊的,便是妖邪也可以,只要他不再害人。
特别是如今时局稳定,方锦也想帮他改邪归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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